SIFF真“超前”了，以更亲民姿态拥抱观众

潮(cháo)新闻客户端 钱江湾 出去十几天回来后，早上第一次上附近的(de)(de)勾庄菜场。六月的街头，水果摊像打翻了的调色盘，青黄的枇杷还透着最后一抹鲜亮，紫黑的杨梅已在竹篮里勾引(gōuyǐn)着满口的酸甜，而最让人眼前一亮的，是一框框(kuāngkuāng)青红相间的“妃子笑”，歪着圆鼓鼓(yuángǔgǔ)的肚子，貌似还带着几分青涩，却偏要抢着宣告炎炎夏日已经到来。最令人欣喜的是，十几天一过(guò)，价格从十八九元一斤，一下子降到了很亲民的八九元，那可是(kěshì)几千里之外时令生鲜水果呀！ 当(dāng)长安的荔枝撞上古装剧 央视新播的《长安的荔枝》刚好周六启幕。于是一口气看了四集(sìjí)。家里书架上有一本同名小说，之前我曾翻阅(fānyuè)过。主人公李善德冲破重重阻碍，在(zài)十一天内排除万难五千里迢迢运送荔枝的片段仍历历在目。 改编了的(de)电视剧，将(jiāng)本欲安稳养家糊口却遭上林署同僚设计构陷的李善德（雷佳音饰），被迫接下了九死一生的“荔枝使”营生，新增加郑平安（岳云鹏饰）卧底潜入岭南(lǐngnán)暗取右相杨国忠(yángguózhōng)罪证，这两条线索同时推进，从运送(yùnsòng)新鲜荔枝到长安博贵妃一笑的小切口，洞开从长安到岭南一路云谲波诡官场倾轧的大时代！ “这不是历史上真正发生过的事，但却是可能发生的。历史的可能性(kěnéngxìng)，即是在细碎的历史背后，寻找到那一个(yígè)逻辑(luójí)链条的存在。”马伯庸在创作谈中曾说过这样的话。 （图片来自电视剧(diànshìjù)剧照） 《新唐书》里曾记载：“妃嗜荔枝，必欲生致之，乃置(nǎizhì)骑传送，走数千里，味未变已至京师。”千年前(qián)的长安城里，杨贵妃斜倚在华清宫的廊下，指尖(zhǐjiān)掐开一颗荔枝，晶莹的汁水溅在石砖上，或许就是这样的甜，让杜牧写下“一骑红尘妃子笑，无人知是荔枝来”的名句(míngjù)。 可这荔枝究竟来自何方？学界向来有“岭南(lǐngnán)说”和“巴蜀说”之争。持岭南说的很多。早在南越王赵佗统辖着岭南之时，荔枝已是当地珍贵(zhēnguì)的果品(guǒpǐn)。他为了表达对汉朝皇帝的敬意(jìngyì)，于是精选岭南荔枝送往长安，荔枝自此成为宫廷中的珍馐。 汉朝时曾经“十里一置，五里(wǔlǐ)一候”，建起了高效的运输(yùnshū)和(hé)通信系统，《后汉书·和帝纪(dìjì)》记载“奔腾阻险，死者继路”，为了让荔枝这一贡品(gòngpǐn)进献给汉和帝，路上不知死了多少运输的贩夫走卒！宋代福建人蔡襄著《闽中荔枝谱》说：“福州种植最盛，延亘原野。”闽粤一带是荔枝的主产地，特别是茂名高州的荔枝，以其优良的品质和独特的口感，从唐朝时期(shíqī)就已经成为朝廷贡品。 图片来自电视剧(diànshìjù)剧照。 但也有人觉得四川更靠谱。因为生于蜀中的(de)杨贵妃从(cóng)小对荔枝情有独钟。唐代诗人张籍在《成都曲》里写“锦江近西烟水绿，新雨山头荔枝熟”，蜀地植荔枝并非稀罕物早已有之。从古至今(cónggǔzhìjīn)许多人认为杨贵妃吃的荔枝来自(láizì)涪州，就是今天的重庆涪陵武隆南川(nánchuān)一带(yīdài)，苏轼就说过“天宝岁贡取之涪”，意思是天宝年间的荔枝岁贡来自涪州。从空间距离和水果特性考虑，荔枝从涪州入长安可操作性大得多。相对来说，从岭南(lǐngnán)到长安的距离，那可是从蜀中到长安的二三倍嗬！ 不过，无论来自哪里，在没有冷链物流的(de)唐代，从采摘(cǎizhāi)到入宫不过数日，即使驿卒们换马不换人，千里狂奔，演绎“速度与激情”，也很难保鲜美味不变。《长安的荔枝》中的李善德，他制定了详细而可行(kěxíng)的荔枝北上路线，陆路与水路(shuǐlù)相结合，经梅关道，直奔(zhíbēn)潭州，从洞庭湖横渡长江，再沿汉水、襄河、丹河辗转至商州入关中到长安。全程四千多里，需要经过150多个驿站，历时11天(tiān)！ 图片来自电视剧(diànshìjù)剧照。 可见这运鲜(zhèyùnxiān)的活真不是(búshì)人干的，这正如白居易在《荔枝图序》里的感慨的：“若离本枝，一日而色变，二日而香变，三日而味变，四五日外，色香味尽去矣。”这一种长安“舌尖(shéjiān)上的奢侈”，千年以来不知遭到多少诗人(shīrén)的讽刺和(hé)诟病。如晚唐诗人钱珝在《蜀国偶题(ǒutí)》一诗中说：“忽忆明皇西幸时，暗伤潜恨竟谁知。佩兰应语宫臣道，莫向金盘进荔枝。”北宋一代宗师(yídàizōngshī)欧阳修在《浪淘沙·五岭麦秋残》一词中说：“绛纱囊里水晶丸。可惜天教生处远，不近长安。一从魂散马嵬关，只有红尘(hóngchén)无驿使。” 说到荔枝诗，绕不开美食大家(dàjiā)苏东坡。记得第一次读他的《四月十一日初食荔枝》，差点笑(xiào)出声： “垂黄缀紫烟雨里，特与(tèyǔ)荔支为先驱，海山仙人绛罗襦，红纱中单白玉肤。不须更待妃子笑，风骨自是倾城姝(shū)。” 瞧瞧，一颗普普通通的荔枝，在他眼中却是“自带仙气”，是“绛罗襦(rú)”是“白玉肤”，用“海山仙人绛罗襦”比喻荔枝的外形(wàixíng)，简直把(bǎ)荔枝当美人来品了。要知道这是身处谪居之中的岭南惠州呀！ 不过最脍炙人口的(de)，还属那首《惠州一绝》：“罗浮山下四时春，卢橘杨梅次第新。日(rì)啖荔枝三百颗，不辞长作岭南人。”他在困顿的日子里没有(méiyǒu)愁眉苦脸，却在荔枝林里找到了新乐子。据《舆(yú)地纪胜》记载，惠州城西有“荔枝山”，苏轼常“挈朋携酒，日游其间”。 有人算过，“三百颗”远不止五六斤(wǔliùjīn)吧，就算荔枝果肉占(zhàn)七成，一天吃三斤多也够惊人的！平时吃荔枝我一次至多十颗之内。但地球(dìqiú)人都知道这是文人惯用的夸张笔法(bǐfǎ)，就像李白“飞流直下三千尺”，图的是个酣畅淋漓的劲儿。更有意思的是，他怕人真信了他“暴食”，还(hái)在此诗后又写道(xiědào)：“俗传(súchuán)荔枝止治河鱼之疾，予尝疑之。今日食荔枝得虚热，亦一验也。”前脚还说“死了也要当岭南人”，后面就分分钟承认吃多了也会上火，这种可爱的反差，倒像极了现在的许多人，在朋友圈里一边(yībiān)炫着美食，一边又狂叫着要喊减肥。 摄于惠州西湖(xīhú)东坡纪念馆。 荔枝(lìzhī)不仅鲜美，伴酒(bànjiǔ)下肴也(yě)是一种习俗和雅趣。白居易在《荔枝楼对酒》中说：“荔枝新熟鸡冠色，烧酒初开琥珀香。欲摘一枝倾一盏，西楼无客共谁尝？”琥珀香浸过酒的(de)荔枝非常甘甜，拿出来与好友共尝，酒不醉人人自醉。 苏轼也深谙其道，他写过(guò)《食荔枝二首》，其中“先生洗盏酌桂醑，冰盘荐此(cǐ)赪虬珠”一句(yījù)，把荔枝比作“红虬珠”，配着桂酒吃，吃出了新花样。 当然，作为一名在宋朝历官无数的宦海之(zhī)人，他在品荔枝(lìzhī)时终究忘不了历史意象。在惠州他还写过《减字木兰花·荔枝》的诗词，“闽溪珍献。过海云帆来似箭。玉座金盘。不贡奇葩四百年(sìbǎinián)。”折射了从隋朝大业(dàyè)年间开始到北宋绍圣年间四百年的福建荔枝进献辛酸史。 （钱江湾摄于(shèyú)惠州西湖） 另一首《荔枝叹》则妥妥是(shì)一篇以荔枝起兴的政论文：“十里一置飞尘灰，五里一堠(hòu)兵火催。颠坑(diānkēng)仆谷相枕藉(zhěnjiè)，知是荔枝龙眼来”，“宫中美人一破颜，惊尘溅血流千载”，“我愿天公怜赤子，莫生尤物为疮痏”。 这首古风，明显带有新乐府的性质，由荔枝(lìzhī)生发开去，纵横古今，陈述了许多历史故事，借古喻今，历来(lìlái)为史家和诗家所称道。诗中苏轼深深感叹长途进献荔枝贡给百姓带来的苦难，并且由名果进贡推及名茶(míngchá)等其他岁贡，全篇充满了忧懑之心，最后发出宁可莫生荔枝这一尤物的呼号，与杜甫的“茅屋为秋风所破歌”的为民(wèimín)情怀如出一辙(rúchūyīzhé)！ 摄于惠州西湖东坡纪念馆(jìniànguǎn)。 翻着古人的荔枝诗，忽然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：唐代的荔枝是“杨贵妃(yángguìfēi)的荔枝”，是“一骑红尘”的特权；到了宋代以近，却成了苏轼“日啖三百颗”的平民乐趣(lèqù)。这种转变，与闽粤和(hé)蜀桂等地(dì)规模化种植有关。时光终于让这颗小小的荔枝，从(cóng)皇家的玉盘里，滚进了寻常人的竹篮中。 如今再吃荔枝，剥开(bōkāi)壳时指尖沾着的甜，早已不是千年前的“妃子笑”，那一缕缕口舌生香的果味让(ràng)人欲罢不能。空运冷链让“岭南荔枝早上摘次日达”成了平常事，超市里的荔枝琳琅满目，让人挑花眼。比如一种(yīzhǒng)如鹅蛋一样的荔枝王(wáng)，果皮暗红带绿，大得吓人。 每当看到街头摆满荔枝的店铺，总想起苏轼在惠州的那个夏天：他或许蹲在荔枝树下，随手摘(zhāi)一颗刚熟的果子(guǒzi)，指甲一掐，清甜的汁水溅在粗布衣裳上，周围是当地百姓(bǎixìng)的笑闹声，远处是罗浮山的云雾。 合上书页(shūyè)，冰箱里还(hái)放着早上买的荔枝。剥一颗放进嘴里，果肉在舌尖化开了。尤其是即将上鲜的桂味荔枝，更是荔枝中的佳品，甜中带着一丝丝独特的桂花一样的馨香，口感(kǒugǎn)丰富回味无穷，它让我品到了南国的夏日珍果和杭城市(chéngshì)花跨时空的完美融合！ 忽然懂(dǒng)了(le)古人为何对这颗红果子如此着迷，它(tā)是杨贵妃茶几边的一点甜，是苏轼笔墨下的一场梦(mèng)，更是千万个夏日里，人们对生活最朴素的热爱，哪怕历经风雨，总要留一点甜美给舌尖，要留一点念想给心尖。 或许这就(jiù)是(jiùshì)荔枝的(de)魅力(mèilì)，让每个尝到它的人(rén)，都能在那一丝浓稠甜蜜里，找到属于自己的人生滋味。就像此刻，我望着(zhe)果盘里的青荔枝，忽然想起苏轼在杭州写过的“故人送我东来时，手栽荔子待我归”。那是植于(zhíyú)他老家眉山的荔枝树，一生飘泊的他终于没等来老家的“荔枝自由”，我们品着他的二十多首荔枝诗，挨个儿品尝“妃子笑”“白糖罂”“糯米糍”“蓝香玉”等品种，在每一个夏天把这一份独特的香甜，继续传承下去。